【網路文章】成長就是融入這個世界

 

成長就是融入這個世界

2013-01-05 13:48

少年俠氣，交結五都雄。肝膽洞，毛髮聳。立談中，死生同。一諾千金重。推翹勇，矜豪縱。輕蓋擁，聯飛鞚，鬥城東。轟飲酒壚，春色浮寒甕，吸海垂虹。聞呼鷹嗾犬，白羽摘雕弓，狡穴俄空。樂匆匆。似黃粱夢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賀鑄

 

       在感冒中度過元旦，睡前閉上眼睛突然想到這首詞。記不全，於是反覆回憶，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。生病時嗅覺、視覺、感覺都不太靈敏的沉沌身體裡，常生出一些在平時派不上什麼用處的閃念。像被樓上裝修聲打翻的一個夢。夢裡天空藍而遼闊，除了悠悠的風什麼都沒有，雲也沒有。
       有點為這種甜軟的夢吃驚。工作以後再很少做過夢了，除了遇到有興奮的事情讓我睡不着（好比小時候郊遊的前一天晚上），不停數羊，迷迷糊糊中就會做夢。
       過完年就二十五歲了。當年同是二十五歲的李白寫下“大鵬一日同風起，扶搖直上九萬里”，胸腔裡滿溢浩然之氣。即使是現在，也覺得在各種呈現生命形態的詩人裡，李白是個繞不過去的名字。小時候最喜歡他。呼兒將出換美酒，與爾同銷萬古愁。浪漫蒼涼，心懷坦蕩。二十五歲的李白和賀鑄詞裡的京城少年一樣駕輕車、騎駿馬、氣貫長虹。看哪裡都高興，又看哪裡都不平。像是只有自己，又像是把整個世界都裝在心裡。
      “可能是書讀得多了些。你呵，少了點煙火味，是個dreamer。”高中的畢業紀念冊裡，無甚深交的同學淡淡寫下這麼一句。當時看了心裡覺得奇怪，又說不出。歲月倥傯，現在終於知道了。就像我喜歡朱天心龍應台，就是喜歡她們大咧咧的人間煙火味兒。那些結結實實的哭、笑、相處與想念、選擇和放棄，才應該是我們真實的生活。
       雨季的自己，喜歡和那些安靜的事物交朋友。書、植物，幾乎是全部。再有就是親人和三兩好友。相信靜默的河流、無語的夕陽和亙古的荒漠。和天心寫的小蝦一樣覺得活到三十歲已是足夠，能到四十歲也不錯。被保護得好，開心也哭，難過也哭。外表看起來是謙卑溫柔的姑娘，那不過是對待世界的一種態度。一如習慣。
       輕敲內心，其實只是一個尖鋭、自負、矛盾、硬邦邦又找不到出口的孩子。我想這就是我最初為什麼會喜歡李白。自負是孤獨的，感覺到青春，感覺到美，感覺到華麗，又不屑與世俗對話。李白的自負是天才般狂妄的自傲，我的自負更像是一種自卑。怎麼說呢，等車時看到公交在二十米開外也放棄去追一追只是眼巴巴看它開走。那時的我是這樣的人。
       人永遠拒絶不了長大。生命有一個寬容度，有些時候我們要忘記自己，把視線投射到身邊的事物或者更遠的地方去，反而才能對自身有更深刻的瞭解。以前我一直以為小王子迷戀的是玫瑰的驕傲和美麗，也許正是他為玫瑰逝去的時光，才使他的玫瑰變得如此重要。

       上個月小L來看我，笑：“你變成熟了，有種說不出的從容和滿足。”我當時正在澆花，笑着回她，“現在我覺得活到六十歲都是年輕呢！有那麼多的事情還沒有嘗試，活着多好啊。呼吸多好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 小時候偷偷拿過舅媽用來裝首飾的漂亮紙盒子和糖紙，因為對慾望的無知。以前以為無知是頂頂嚴重的，其實不是。不會可以學習，做錯可以改，麻木和放棄的態度才是真正可怕的。去年過年回家和舅媽在爐火邊閒聊，她正好在看路遙《平凡的世界》。我記得的孫少平。從年少時的窮學生，到後來殘疾的煤礦工人，他一直都是貧窮的。唯一富有的是他的精神世界。從前的日色很慢，車、馬、郵件都慢，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。 孫少平就生活在那麼一個物質匱乏、理想閃耀的年代。對於生活和愛，他始終保有純真質樸的感情。小時候我看著陌生人的眼睛說話都會怯怯的。從什麼時候起，也慢慢開始從封閉安全的烏龜殼裡走出來，把自己丟到陌生的環境接受新的訊息，認識新的人，看新的書——用自己的方式和這個世界建立某種聯繫。

       二十五歲的願望清單。知道把生活和工作分開。工作是用來餬口的，和夢想衝突的時候不要緊，但丟了哪個都活不下去。找個和大人在一起像大人、和小孩一起像小孩、和狗一起像狗的人好好戀愛。花儘可能多的時間陪父母。去旅遊，不管去哪裡，待長一點時間，逛逛當地的菜場集市和博物館。不能養貓就好好種花，播一粒種子靜候發芽。可以不用天天做菜，但要更新拿手的。和好朋友牽手逛街。寫信並及時回信。留些時間只給自己，思考和歸零。如果故事能構思完整，開始拼布繪本，不要急，一年只能做一頁也是在前進。學習機縫，給自己做一條裙子。 至少做一份兼職，保持新鮮的平台，學習認識人。練琴，也不要荒廢從前學的。每天睡前看書，哪怕只看一段。畫畫，可能的話經常出去寫生。保持洗澡和打掃的時候聽歌的習慣。對欣賞的人，告訴他（她）們我喜歡他（她）。不吝嗇愛。好的東西記得分享。走得太快要停下來，有時可以回頭看看風景。對自己誠實。

       睡前讀《看見》。柴靜說她有次看漫畫，查理.布朗得了抑鬱症。
       露西問：“你是怕貓麼？”
      “不是。”
      “是怕狗麼？”
      “不是。”
      “那你為什麼？”
      “聖誕節要來了，可我就是高興不起來。”
      “我知道了，”這姑娘說，“你需要參與進這個世界。”


      我的彼得潘綜合症不藥而癒。又想起前幾日做的那個夢。無際的長空裡，連風都是甜的。
      濕漉漉的雨季終於過去了。